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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走不走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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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走不走了

事實證明,顏狗對於好看的人容忍度總是很高的,時景第一次對自己有了這麽深刻的認識。

他給山上的兩個好友打了電話,對面兩個人都格外震驚:“你怎麽就一個人下山了,不是說了一塊出來放松放松?”

“有點事,你倆還要多久下來?”

小卷毛有點苦惱:“我們倆不知道咋了,說要等你的來著,然後一路登頂了。”

時景無奈地笑了:“還好你們沒等我,我待會兒找人來接你們,先走了。”

“哎,我們真不是故意不等你的!”卷毛十分懊惱,對著旁邊的人抱怨道:“也不知道是怎麽了,就一直沒知覺地往前走了。”

聽到這裏的青棠無聲地勾了下唇角,暗自掐了個訣解開那個咒,都差點忘了該放他們下來了。

“這次是挺玄乎的。不過你急著回去幹什麽?加班?”另一個男聲問。

時景覺得比起他們的經歷,自己這邊撿到個人才更加玄幻,道:“撿到個人,送醫院。”

對面明顯地沈默了兩三秒,更加覺得這座山玄幻了,“那你快去,我們待會兒叫車來接就行了。”

等時景一掛斷電話,副駕上坐著的長發美人便朝他看了過來:“去醫院做什麽?”

時景發動汽車,理所當然道:“帶你看病。”

青棠微微蹙眉,“看郎中?”

說話還挺覆古,時景點點頭,“嗯。”

“不用了,”青棠一臉正色地朝他擺擺手,“我不見郎中,也不用藥。”

時景沒理會這一句,看了眼沒系安全帶正將頭探出車窗的人,只得認命地探身過去給他扣上安全帶,順便把他的腦袋扳正了。

“待會開車的時候,不要探頭出去,很危險。”他囑咐完這一句,自顧自地將車掉頭駛上主幹道,黑色的平穩地行駛在路上。

青棠動作很輕地把被安全帶壓住的頭發拿出來理好,看了眼旁邊開車的時景,“這個東西很方便。”

時景已經接受了他常年在深山老林裏生活的人設,點點頭,配合道:“嗯,叫汽車。”

“當人類還是很麻煩的。”青棠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,表情有些許凝重。

時景沈默了一下,很快重新修改了導航,目的地是澄江市的市公安局。

青棠好奇地湊過去看中控臺上的屏幕,“有人在講話,是個小姑娘。”

時景:“……嗯,語音而已。”

“厲害。”青棠語氣認真,很快往後靠回了椅背上,安靜地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很長時間,進入市內的時候車流開始密集了起來。

青棠觀察了一會兒川流不息的公路,有些感慨道:“多年不見,人間竟已是這番光景。”

時景點點頭,“可能因為你太久沒接觸現代社會的生活,以現在城市的發展速度,十年就能改頭換面了。”

他忽然想起個很重要的事情,看向旁邊的青棠,“我好想一直沒問,你今年多少年紀了?”

青棠略微思考了一下,不像是在開玩笑:“沒算過,大概……也有兩千歲了吧。”

時景:“……”怎麽感覺人還越來越糊塗了呢?兩千歲?我到底應該怎麽跟警察解釋,真的不是從醫院跑出來的嗎……

“你是不是記不起以前的事了?”時景試探性地開口問,“比如家在哪,家裏人的電話,或者有沒有認識的朋友?”

青棠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,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,“你不會是要送我去你們人類的牢房吧?”

好吧,人設已經從山裏人進化成非人類的物種了,時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,試圖跟他解釋:“看看是不是失蹤人口,說不定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在找你。”

青棠眨了眨眼睛,“可是我只認識你。”

時景:“……”失憶實錘了。

車子在市局附近不遠處的停車位平穩停下,時景解了安全帶下車,從後備箱裏拿了東西很快繞到副駕那邊開了車門。

時景給他解了安全帶,拿出袋子裏幹凈的運動鞋,簡潔道:“擡腳。”

青棠向來討厭穿鞋,但時景的臉色冷冷淡淡的心情不太好的樣子,他還是慢吞吞地擡起了右腳。

細瘦的腳腕從衣擺下伸了出來,順滑細軟的綢緞順著他的動作滑了上去,露出一截藕節般白嫩的小腿。白凈漂亮的腳趾有些不安地動了動,時景無意識微蹙了下眉,朝門口走近了些。

時景擡起一條腿踩在座椅前邊,將那白皙的腳腕搭在自己膝蓋上,動作利落地套上白色短襪,給他穿上鞋子綁好系帶。

白色的運動鞋和他這身白色的長衫搭起來還算協調,鞋子是舒服的,就是尺碼大了些,走路有些不便。

青棠看了眼穿好的鞋子,沒什麽反應,那雙深色漂亮的眼睛和他對視著:“公安局……就是你們現在的衙門嗎?為何要送我去蹲牢房?”

時景:“……沒有。下來,帶你去問一下。”

青棠只是盯著他,眼神有幾分哀怨,“你與從前也有許多不同了,這般心狠。”

確定自己不認識這號人的時景:“……”

兩人相顧無言了幾秒鐘,時景終於耐心耗盡,不由分說地單手將他從座位上抱了下來,隨手關好車門,“簡單問一下,很快的。”

“你還會帶我回去嗎?”青棠問。

這個問題時景倒是沒想過,沈默了一下,道:“找到了就等人來接你。”

“不會有人來的。”青棠肯定道,又小聲道:“如果你不帶我走的話,我就要一個人走回去了。”

“啊?回哪?”時景不解。

青棠指了指他們來的方向,指的是他們相遇的山裏,“回去。”

時景無言了幾秒鐘,還是先想試試,便沒應聲。拖著他往對面市局的方向走,“簡單做個記錄,在有人來接你之前,我會負責。”

“餓了。”青棠被他攥著手腕往前走了幾步,忽然開口道。

時景微微頓了下,才想起來現在已經中午了,這人都不知道多久沒吃東西了。他很快調轉了方向,往旁邊的小吃店鋪去了。

“餛飩吃不吃?還是想吃飯?”時景問,想了想又很快否決了:“吃點帶湯的,好消化。”畢竟是山裏撿來的,不知道吃多了會不會生病。也可能是加重病情,畢竟這人輕飄飄的實在不算健康。

“都行。”青棠在他身後緩步跟著,看了眼時景的背影,忽然露出了個狡黠的笑。

雖說不知道他經歷多少次輪回了,人可能早不是當初認識的那個了,而且現在脾氣也不大好,但也還是那個容易心軟的小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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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景覺得自己可能是撿了個祖宗,具體體現在——青棠是個什麽都要人伺候的,這失憶來得有些過分,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沒了。

熱騰騰的清湯小餛飩端上來後,青棠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,低頭看了著那碗餛飩。

時景沒什麽胃口,和他點了一樣的小餛飩,要了一籠蟹黃湯包給青棠嘗嘗。

“發什麽楞,快點吃。”時景喝了勺湯,看見對面的人還在發呆。

青棠還在思考自己現在還能不能吃人類的食物,努力回憶著上次吃東西是什麽時候,對面的時景已經動手給他拆了雙筷子,語氣不容置疑道:“拿著。”

時隔多年,青棠早就不會用餐具了,更何況當年也用的不好。不過他沒有駁了時景的好意,伸手攥住了那雙筷子,生硬得很顯目。

時景:“……”

他終於還是被這個深山裏的常住客打敗了,認命地起身繞到他身後,攥著他的手嘗試教他用筷子。

青棠的手跟他人生得一樣精細,指節修長好看,指甲修剪得圓潤幹凈,冷白的膚色在暖色調的燈光下的觸感是溫潤的。

然而最引人註意不是這些,而是在他的右手虎口延伸到手背處有個十分精致漂亮的紋身。白色的傘狀向兩側展開繼續向上延伸成漸變的紫色,很漂亮又自然的紫色,根部是一點翠綠點綴著,這朵精致漂亮的合歡花在他細瘦白皙的手背上絲毫不顯得突兀。

時景微微楞神了下,想起了他從自己衣領上取下來的小絨花,道:“你這個紋身……是在哪裏紋的?你確實是失憶了吧?以前是在這個城市生活嗎?”

青棠神情自然,伸展開了右手給他看,認真道:“不是紋身,是我自己的花。”

又來了又來了,時景知道這個話題沒法繼續了,果斷決定先教他用筷子,“這樣,食指和拇指捏著筷子,用中指在後邊抵著。試試可以拿穩嗎?”

青棠很久沒化出人形了,原本就不算習慣這個身體,更別說手指關節做的這些精細動作了。

他還是認真地試了試,有些控制不好力度,手指顯得格外僵硬。幾乎是時景一松手,筷子就從他指尖滑落掉在桌面上了。勺子也不怎麽握得穩,估計盛了湯會抖得像帕金森。

時景看出他手指的僵硬,沒再強迫他用餐具,倒是將他的手展開在各個關節揉搓按摩了一下。他忍不住嘆氣,“算了,用勺子喝湯好了。”

倒是一直很安靜的青棠忽然擡眼看他,“為什麽又嘆氣?”

時景:“……”你這麽一問,更想嘆氣了。

“我給你添麻煩了嗎?”青棠神色認真地看著他,問。

其實是心裏莫名升起的心疼和心酸,這突如其來的情緒灌滿胸口,讓時景有些難受。他最後還是在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,重新拆了雙筷子自己用,“不算。先吃飯,待會兒還有事。”

為什麽會不舒服,青棠清楚地讀到了他的心理,正想問又看見他低頭吹著勺子裏的湯,似乎是準備吃飯不願說話了。好像是比以前不愛說話了,青棠這麽想著,也沒再開口了。

青棠想著看看自己的碗,認真觀察了一下才發現時景正拿著他的勺子舀湯,便開口提醒說:“那個是我的。”

時景表情毫無波瀾,盛著湯的勺子遞到了他面前,“知道,餵你。”

青棠難得的楞了下,忽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。似乎他第一次用人類的食器也是這樣,那時身旁的少年眉眼都含著笑,“我來吧,餵你。”

他向來很少回憶過去。先前是因為昏迷不醒沒有意識去想,再後來是過去了太久,精神一直不太好記憶似乎都逐漸模糊了。

何況,對方還是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再相見的人。他一個人反覆回想那段記憶容易泛起蒼白無力感,如此混沌地活著也尚可。

原來不是不回想,就會完全遺忘。就算那段記憶不過才占據漫長歲月的百分之一不到,回想起來還是輕易的。

長長久久地活著,看來完全不如人類幻想的那麽好,青棠表情淡漠地想著。

“青棠?”時景見他發楞,開口喊他了一聲。

青棠回過神來,很快湊上去含住勺子,喝掉了那口湯,安靜地等待投餵。

時景這人有個特點,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優點,就是他不論做什麽都能非常專註。就連這輩子沒幹過的餵人吃飯,做起來也是精細又認真的。

夾了個湯包餵給青棠,又很細心的在下邊拿了個小碗接著可能會滴落的湯汁,囑咐道:“小口一點,多嚼幾下。”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多久沒吃過飯了,□□細些總不容易反胃。

青棠的嘴唇很薄,顏色很淡看著沒什麽血氣的樣子,這讓偶爾露出的舌尖很顯目,淡紅濕潤的,有些惹人註意。

他吃飯很斯文,細嚼慢咽的,不太像很久沒吃飯的。時景盯著他看的時候會不自覺跑神,具體也不知道在想什麽,就是思緒紛亂。

兩個大男人這麽個舉動應當是很引人註意的,何況還有個是留著長發的漂亮男人。

時景看了眼青棠及腰的長發和覆古的白色長衫,有些慶幸找的這家店是有小包廂的,不然被圍觀拍照再上傳網絡什麽的,實在是要命。

時景只給他餵了一只小湯包,碗裏還剩四五個小餛飩,觀察到青棠神色有些困倦就停了,問:“飽了?”

青棠點點頭,點評道:“這個小包子好吃。”

時景看了眼已經不冒熱氣了的小籠包,隨口道:“嗯,下次再來。”

青棠托著下巴看他,“下次嗎?”

正在迅速解決自己午飯的時景頓了一下,含糊道:“有機會的話。”

青棠露出個淺淡的笑,一字一頓道:“待會兒你不要一個人逃跑了,我找你會很累。”

並沒有逃跑這個打算的時景無語了一瞬,還是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。

去公安局查詢後的結果不出所料,叫青棠的人不少但並沒有已經備案的失蹤人口,最近也沒有人因為失蹤人口而報案的,更別說醫院了。時景和他們仔細交涉後,經過青棠同意後取了指紋,警察在信息庫裏做了指紋比對,發現查無此人。

長發美人十有八九是黑戶,而且什麽也記不得,實在有些棘手。

時景來了個電話先去外邊接了,掛斷後又站在原地點了支煙。在很認真地思考他到底要怎麽負責這個人,沒有發現更好的解決方案,實在有些頭疼。

一支煙快要燃盡,時景還沒想好到底該怎麽辦,眼前忽然有幾朵泛著粉色的絨花墜落,他擡頭向上看了過去。

神色平淡的青棠正站在樓上的樓梯扶手上低頭看他,張開的右手手心有幾朵小花朝著他飄落,見他擡頭開口道:“我以為你走了。”

時景掐滅了煙頭丟進垃圾桶,朝他招手示意他下來,又說:“別亂丟東西。”

青棠手指撚了撚,手裏的合歡花隨著風消失不見,“沒有丟,是在找你。”

然後沒等時景反應,他就從上邊輕盈地翻越過欄桿,輕盈下墜的身影像極了剛剛從他手心飄落的小絨花。

時景瞳孔猛縮,下意識往前走了半步伸手去接他,心跳徹底慌亂了節拍。

奈何這次實在沒有一點防備,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,兩人還是一塊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水泥地上,發出沈悶的聲響。

好在也沒什麽大事,除了時景背上有些後知後覺的火辣疼痛感。

時景被他又這麽不打招呼就跳樓的行為搞得火大,拎著他站起來的時候,臉色鐵青:“你長了腿是做擺設的?走下來要你的命了?這樣跳下來不會受傷嗎,砸到人怎麽辦?!”

青棠被他吼了這麽一嗓子,想起來自己現在是用著人類的身體,有些心虛:“其實你不接我,也不會摔的。”畢竟是個一個老樹妖了,這點高度根本不在話下。

時景深呼吸了一下,努力冷靜道:“是我多管閑事了?”

“我是說我不會摔的。對不起,嚇到你了。”青棠認錯態度良好,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,似乎是在安撫他。

時景正在氣頭上,心跳還沒平覆,憤怒地轉身就走了。

青棠還有些用不慣人類的雙腳,走路姿勢有些許的不自然,不過他走得速度夠慢,意外地掩飾了這點缺陷。

已經看不見時景的身影,青棠神色平淡地低頭看了眼綁在右手拇指上隱形的絲線,上邊小小的合歡花正在從遠端慢慢返回。

他忽然笑了一下,久違的感到一陣真實的心情愉悅。

時景的身影慢慢出現在視線裏,最後在他面前站定,比他高出大半個頭的人臉色依舊難看,冷聲問:“還走不走了?”

青棠神色平淡,安靜地朝他張開雙手。

時景沈默了一會兒,終於還是伸手將人攔腰抱起,轉身腳步極快地往外走了。

負責就負責吧,找朋友再問問就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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